纪念那逝去了而深印着的青葱岁月 之一----侯宇燕(清华附小1986届1班毕业生)

| | 分类: 往事回首

    1980至1986年,我是清华附小的学生。此段生活宛若大段锦绣,更是一节节生动的童话,亦幻亦真,虚实相生。我一会儿走入灵幻世界,一会儿又来到洒满阳光的葡萄棚。

    下面这些文字,一部分节选于我获得2009年冰心儿童文学奖新作奖大奖的小说《邵老师的两天》,一部分取自我当年的观察日记。

一、当年的观察日记

    竟仍是30年前比较清洁的空气,氤着清晨草叶尖凝露的暗香。青色的大洋槐还在原处,苍绿色的大铁门也依旧敞开。人们鱼贯而入,迅即分散,踪影皆无。

    甬道长长,直通向白杨林沙沙轻响的尽头,白杨边青砖围墙迤俪绵长,静默地闪烁着俄罗斯文学特有的气质。东头还是那座寂寥的开水房,水滴自笼头中一点点凝固,落下,弥漫出既宁静四溢又朝气蓬勃的气氛。一抹破窗,桃红掩映。窗外可见青色的墙头,墙南立着一排大学家属楼。似乎便是这道墙,把当年的他们,还有这片开花般此起彼伏响彻齐整读书与歌唱声的地方与外界完全隔离开来了。

    而这一切都因记忆实际的遥远而如一片白烟似的,淡淡的像一朵朵印在底片上的小花……

    1985年12月底的一个早上,从天空俯瞰下去,被冰霜封锁着的京宸大学如同一只晶莹剔透的大琥珀。天是灰蒙蒙的。那是清冷甚至喧嚣动荡的灰,灰色里掺杂着惨白的灿烂,从地层逸出的原始气息四处飘散。

    那些纵横连接着校园各个角落的马路、土路都静无声息。从校园南部一排6层的家属楼群里一前一后走出两个小小的人影来,并在楼前相遇。他们便是附小六一班的学生杜晶和柳健,今天的班级值日生。

    这两个12岁的小学生随意地聊着天,一头扎进楼前光秃秃的树丛里。从南区到附小有条茅舍掩映的小土路,这荒凉的路像附小围墙边做过自然教室的小平房一样,像《巨人》《东方少年》上的长篇儿童文学一样,也像夏日天空的星光、冬天傍晚的灯雾一样,有着强大的魔力。在夏天,这处犄角旮旯的空气带着神秘的喜意;冬来草短霜白,路口安静亲切的壮年槐树下,一脚踏下去就是冰凉的草丛。

    杜晶和柳健都闻到了大烟囱里微厚、略涩的焦气,充满严厉的香甜。“像煮糊了的米粥。”杜晶高高兴兴地想。柳健旧皮靴上缀补的暗黄色厚帮也引起她的兴致,“真像就着粥吃的糖火烧。”这么想想,嘴里涌出唾液,不觉暖和。

    枯树在天空画出虬劲的线条。寒鸦不厌其烦地盘旋,发出清寂的孤鸣。路边平房如野店村落,朦胧在越来越薄的雾光里,渐有人家亮起了灯。

    绕过几棵高大的白杨,杜晶和柳健拐上了大路。路灯撒下幽暗光辉,把他们的身影投射在空无一人的沥青路面上。随着二人踏上大路的脚步声,天边准时出现了一抹鱼肚白,接着迅速洇染开来。在微青的晨雾里,他们逐渐看清了彼此的眉眼,同时身上也不那么冷得难以忍受了。

    走到两条大路交汇处的十字路口,小学操场已经清晰在望。十字路口右面是芳华园住宅区,此时绝大部分楼宇仍沉没在宁静的浅色黑暗里。靠马路的几幢小平房倒像是约好了同时开放的花苞似的一幢幢亮起了灯。柔和淡雅的灯光在重重窗帘后闪着各色温暖的光芒。这光芒使杜晶冻得发抖的心完全地踏实下来,甚至生发起说不出来的兴奋来。

    她边走边暗想,那重重窗帘后面隐约走动着的人影,该是在附中读书的大哥哥姐姐吧?他们紧张地洗漱,吃过简单早饭后,就要骑上吭哧作响的自行车,横穿广袤的校园,到位于大学西北边缘的附中去上课了……这些中学生,他们那少男少女的,开始令家长与老师高度注意的,神秘兮兮的生活,在杜晶看来是既陌生,又好奇的。和纯粹、清亮、洁白的小学生活相比,有着些旖旎的拿腔拿调。

    路边的夹竹桃早就败了,寒冬里的青松却依旧苍翠,在晨曦笼罩下飘发出阵阵清冽的芳香。杜晶想到那冲入芬芳的、黑暗的、单薄自行车声会沿了这条笔直秀气的马路流泻下去,直淌过四面八方。这也将是杜晶要面临的神秘生活,涌动着奇特的活力。再过一年她就小学毕业了,这意味着她也必将拥有一辆自车。这是长途奔波必需的工具。有意无意的,能拥有一辆自行车是中学生不成文的标志。到那时,每天早晨,她也将骑上自己的车子,匆匆赶到大学另一边展开这“成熟”的中学生涯画卷。这不是她一直期盼的激情而庄严的尝试吗?只不过现在想起来,既憧憬,又微微的有些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