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6中队的刘佳桐同学
近60年前的那个夏末,我们这一班与共和国同龄的50多名儿童,每人胸前戴着一朵大红花,在清华丙所的幼儿园院子中,在那片绿茵茵的草地上留下了我一生中第一张毕业像。照片是黑白的,背景是那一排墙似的柏树。明亮的阳光下,每个孩子脸上带着骄傲的神情,笑得是那样天真灿烂。我们幼儿园毕业了!
那年9月1日,我背上了第一个书包,走进了清华附小。
附小在清华园最南边,我从照澜院要走过一段两旁由槐树搭成的林荫道,路的左边会看到新林院的操场,右边是一条那时感觉很深的沟壑,它连着二校门前的那条河,自北往南,一直通到附小操场,然后转向西行而盘绕着这操场的周边。沟壑中长年的潺潺流水,一直伴着我上学的路。再往前走,有一片高过我腰间的青草地,它的南面就是与普吉院紧邻的附小校舍了。
我们一年级的教室是最东北角的一排灰砖平房。只记得平房侧面沿墙种了些花儿。有几颗酱紫色的鸡冠花,有五颜六色的十样锦,还有一种叫“死不了”的草花儿。多少年来已不能记得刚入学时都上了什么课,可脑中却都一直有院里那些花草的样子。我们下课就围着这些花儿跳房子、扔沙包、跳皮筋儿。
三年级时,我们班来了个年轻的新班主任,刚走出学校门的刘维孝老师,老师们都叫他小刘。这大概是小刘老师走上工作岗位后接手的第一个班级吧。要管住全班30几个七八岁的孩子对一个本身还是年轻小伙子的小刘老师可不是易事,他用尽了全身解数。课堂上他教我们语文、常识等课,课间他就带我们在院子里游戏,无冬历夏,从不休息。我们玩过“老鹰抓小鸡”,“叠罗汉”……记得最深的是他挨个儿教我们每人都能沿墙倒立。有一阵子,只要一声口令“一、二、三~”,我们中可以有一大排同学手撑地、脚靠墙齐刷刷地倒立在那儿,几分钟不倒,想必也成为了那时课间的一道风景。我们有使不完的劲儿,小刘老师也有使不完的劲儿,就像个孩子头儿。
那时,我们没有那么多课外作业的压力。放学后更不会需要家长来学校接孩子。放学时,我们按回家的方向几个人列成小队,齐齐地排着队走出校门。当然,出门没多远,队自然就散了。三三两两地搭着伴儿,边玩儿边走,各回各家了。
升到高班时,由彭光玺老师接我们班。彭光玺(小彭)老师温文尔雅,着装时尚。印象好深的是她常穿一件米色短袖上衣,齐膝的豆青色裙子,凉时加一件乳白色的开襟毛衣。
一个清晨的语文课,彭光玺老师和往常一样走进教室。她先在黑板上写了一个大大的“春”字,成为了这节课的全部板书。今天要学的课文是朱自清先生的散文《春》。彭老师先挑出文中的生字让我们每人在米字格纸上写上几十遍,然后带领我们逐句地朗读课文,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直到我们听了上句,可以不看书本就接出下一句来。老师带我们朗读的声音轻松而俏皮,眼前像看到一片盎然春意。我那时深深地被这篇散文清新优美的文字而吸引。如今,近60年过去了,我却依然能背出这篇散文的绝大部分。
接下来,彭老师开始向我们介绍这篇《春》的作者,曾经担任过“成志学校”的校董、后又任教于清华文学系的朱自清先生。在讲到朱先生在内战时期,因抗议美国扶日政策而拒绝领取美援面粉而饥饿成疾,在50岁的壮年终被严重的胃病夺去生命时,我看到老师的眼睛湿润了。朱自清先生,描写大自然春天的文笔能如此纤细秀美,而国难当头时,他那知识分子的风骨气节却如此骇世惊天!那一课真是我在小学里最难忘的一堂课。
后来,当我和小伙伴们每年初春在水木清华的山坡上跑、荷塘边玩儿时,就会忆起朱先生的那些“春”的句子。我们在解冻的土中寻找那刚钻出地面的嫩草,感受“母亲的手抚摸着你”的春风,嗅着那风中卷来的泥土和青草的味道。那时候的清华园,草是绿的,水是清的,天是蓝的……
从网站上看到清华附小如今的各种课外活动,文艺丁香园办得更是风生水起。照片上的小演员们那专业化的服装,各色中西乐器,真让我看得羡慕不已。
不说条件如何,附小一贯就有办课外活动小组的传统。我三年级时,报名参加了手风琴班,它和其他乐器班组成了个小乐队。音乐老师刘秉钟(大刘)老师负责着全校6个年级的音乐课,也当然是我们手风琴班的辅导老师。每周我们约有一到两次放学后留在学校练习。我们的手风琴班当时有4个女同学:陆明、包燕英、何眉和我。
陆明出身音乐世家,从小随母亲练习钢琴,学起手风琴来是驾轻就熟,为我们之中当然的第一把, 也是我们组的“小辅导员”。包燕英娇小伶俐,浓密乌黑的头发,齐眉穗儿的刘海,辫梢卷曲着,像个洋娃娃。她有着蒙古贵族的血脉,虽然娇小,却有着一股子韧劲儿。练起琴来不分时卯,进步最快。我呢,自认对旋律的感觉挺好,手可跟着音律不自主地就找到键,但看谱子慢,还易出错。后来学医后还自己理论为:“不善用大脑,椎体外系神经通路较为发达”之动物一类。何眉是年龄最小的,但个子最高。浓眉秀眼,聪颖灵活。她总是背着最大的那个手风琴。我们幼时为邻,我学游泳就是她的父亲何伯伯启蒙的。
那时,清华“西湖露天游泳池”刚建好,我们还在学龄前。何伯伯先让我们在岸边水浅处学习划手、蹬腿、水中憋气、抬头呼吸。一天,他说:“行了,你可以游了!”,就让我骑在他的脖子上,慢慢走到泳池中央,说了句“预备~齐!”就扑通一声把我扔到了水里。 我以前还没离开过岸边呢,此时慌乱地手扒脚蹬,只听何伯伯大声喊着:“呼~吸~呼~吸”……挺神的,我扑腾了好一阵子,愣是一口水都没喝。
没两三天之后,我已经可以在成人泳道上“狗刨”一个来回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