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师 我的母校----王亚利(清华附小1966届一班毕业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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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年历史,百年辉煌。我的母校清华附小坐落在清华大学西南角,是一所具有悠久历史的百年名校。半个世纪前,它拥有近30个教室,设有教师办公室、图书室和音乐教室等。清华附小的校园里花木繁多,环境优美而安静,还有许多供孩子们上体育或课间活动时使用的设施,如秋千、滑梯、转伞、单杠和双杠等。同学们朗朗的读书声,欢乐的嘻笑声以及校门外大操场中的那棵大柳树等,勾画出这所小学的生气与和谐。

  一、我的启蒙老师龚寿平

  1960年,我刚满7岁就进入了清华附小,成为了一名小学生。在1960年代,普通家庭的小孩很少像现在的孩子,要进行学前教育。我从一个淘气的小孩来到学校,成了一名小学生。坐在教室里,面对着讲台和黑板,置身于40多个年龄大小差不多的男女同学中,开始了小学的学习生涯。从上学第一天起,我面对的就是终生难忘的教育启蒙人——龚寿平老师。

  50多年过去了,在我的记忆里,龚老师是个高个儿,屈指算来,当年她才38岁,如今已是92岁高龄。龚老师性格文静,肤色白皙,戴着一付近视眼镜。当她低头思考时,身体总是微微前倾,上下班时手里总是提着一个木把布包(大概里面装着同学们的作业本和教案吧)。龚老师的家就住在离学校很近的普吉院,平时步行到学校,走起路来低头不语,无论从家到学校还从学校回家,总是行色匆匆。

  在我的记忆中,龚老师只教一年级和二年级。年复一年地教那些七八岁的孩子识文断字算算术,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啊!一年级的语文课是从汉语拼音开始教起,算术课是从阿拉伯数字1、2、3、4、5……开始教起,龚老师就这样一点一滴地把我们带进了知识的殿堂。我记得老师要求我们上课时都要手背后,眼睛看着黑板听老师讲课。虽然年代久远,具体情境记不太清楚了,但还是能记得老师站在讲台上,手持教鞭(小木杆)、耐心细致、不厌其烦、一遍遍地教我们学习的样子,1、2、3、4、5,点、横、竖、撇、捺,直到把我们都教会。放学后,龚老师每天都要备课、批改同学们的作业,非常辛苦。有些小同学自理能力较差,学习以外的事情也需要老师亲自提醒和帮助解决。据一个同学回忆,有一次他带的饭洒在了地上,龚老师就领着他回到自己家吃了午饭。有的同学因故暂时回不了家或有些学习吃力的同学需要额外辅导,龚老师经常会把他们带到家里,边辅导学生边做家务事。龚老师教过我两年,我两次被评为三好学生。如今回想起来,这与龚老师对我的培养和教育是分不开的。我和我的同学们从一个不知什么是语文算术的孩子,顺利地完成了启蒙阶段的学习,成为合格的学生,我从心里感激龚老师。龚老师为教出这40多个学生付出了那么多的心血,我为有这样好的老师感到荣幸和骄傲。

  二、我三至五年级的老师们

  我们告别了龚老师,升入三年级。三年级是学生变化比较大的时期,孩子们已经适应了学校的学习环境,继续努力学习不断进步的同时,也出现了松懈退步的苗头。我们三年级的班主任老师是当年从大学建筑系调转来的李吉燕老师。李老师戴着一副无边近视镜,穿着打扮比较时尚。李老师比龚老师教龄短,教学经验也不如龚老师丰富,教学管理方法与我们三年级学生的性格特点总是找不到楔合点,矛盾因此而产生。上课不听讲、闹事捣乱人数增加了,教学秩序比较混乱。有的学生不认真听老师讲课,课堂上串位隔行瞎闹,让老师感到很无奈。当时的我,一方面受到外部环境的影响,另一方面也有自身的原因,学习成绩有些下降,此后就和三好学生再也无缘了。时隔不久,李老师便随爱人调到了福建大学,从此没有了音信。

  那时我们要到9岁才能加入少先队,而且要求很严格。首先要写入队申请书,经过批准才能入队。在经受考验这段时间,我们开始懂得了什么是荣誉。先入队的同学大都当上了队干部,有的当上了小队长,有的当上了中队长,还有的当上了大队长。当了队干部的同学都感到自豪和光荣。我只戴上了一道杠——小队长,一直当到小学六年级结束。

  升入四年级后,王郁芳老师做了我们班的班主任。王老师不仅是一位教学有方的老师,而且很有管理办法。经过一段时间的有效管理,淘气的同学收敛了不少,大部分同学开始认真学习了。造句有内容了,作文也开始有声有色了。如今回想起来,可能与当年发生的一件事情有关。记得那是一天上午的第二节课,上课铃响过,王老师神情严肃地走上讲台,准备开始讲语文课。王老师拿着粉笔的手在黑板上刚写了几个字就写不下去了,本想擦了再写,可是怎么也写不下去。此时,王老师转过身面向同学们说道:“今天的课我实在讲不下去了,我心里很难过,因为我教过的一个学生去世了……她比你们高两个年级,是教导主任朱老师的女儿,她叫……”稍作停顿,王老师在黑板上写下了两个大大的字——“叶莲”。写道这里,老师流出了眼泪。王老师开始给我们讲述叶莲的故事和她短暂的人生。叶莲是朱鑑荣老师的女儿,受到了良好的家庭教育,从小就有人生目标,学习自觉、主动,学习成绩很好。在班里,她积极配合老师为班上的同学服务,和同学的关系很好,是班里的好干部。不幸的是,六年级时得了白血病,小小年纪就离开了这个世界。王老师用了整整一堂课的时间,流着眼泪给我们讲述叶莲的故事。直到下课铃声响了,教室里仍旧很安静,一点声音也没有。从此以后,不少同学都有了转变——学习变得积极主动了。我当时非常感激王老师给我们讲了叶莲同学的事情,觉得比上一堂语文课还要好。这堂课给我留下的记忆是很深刻的,我想不仅是我,还应该包括我的其他同学们,他们一定也受益匪浅。

  王郁芳老师不仅是我们的老师,还是清华大学成人扫盲班的老师,与许多学生的父母是师生关系,因此都很熟悉。王老师巧妙地利用这种关系对学生进行管理,哪个学生学习差点儿或出现问题,她就会说,再这样我可要找你的父母好好说说了,有的学生听了这些话就会收敛许多。其实王老师不是真的要去找家长,只不过是一种管理教育的方法吧。在王郁芳老师的辛勤教导下,我们班所有同学都进步和提高了不少,为升入五年级奠定了坚实的基础。王郁芳老师是我们敬仰的好教师。

  升入五年级后,班主任换成了徐全我老师,不久后徐老师转到三年级当班主任,我们班又换了新班主任。那一年我们班的班主任老师换了好几次,陈德馨老师、赵恩宪老师都代理过我们班的班主任。由于班主任更换太勤,班里秩序有些乱,有些同学竟敢和老师寻衅滋事,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老师只好去求助家长。个别同学受到家长训斥或体罚后不能正确对待,反而更加扰乱课堂秩序,和老师作对。女老师招架不住,只好求助于男老师来帮助解决问题。我们班的五年级由于频繁更换班主任,对学生缺乏连续性管理,班里的纪律显得有些混乱。

  三、我六年级的班主任王淑华老师

  1965年暑假后开学,我们升入了六年级,班主任是王淑华老师。王老师当年30岁左右,年轻而庄重,戴着一付金属框架的近视镜。王老师学历高有内涵,这可是我们这班学生的福气。虽然五年级时我们班纪律比较差,但经过王老师的管理和教育,班里的面貌得到了很大的改观。

  我们在王老师的带领下,刻苦学习,为圆满完成小学最后一年的学业努力着。老师不但教给我们文化知识,还教会了我们学习方法,全班同学的学习成绩不断提高,都在为争取考上理想的中学奋斗着。由于班上同学的学习水平参差不齐,老师充分发挥同学之间团结友爱的精神,建立了学习小组,互帮互学,帮助学习差的同学尽快赶上来。

  王老师很辛苦,除了按照课本上的教材给我们讲课外,还自己编写教材。她授课认真,不仅教我们用好词,写好文,还要求我们要写好字,这些对我们打好语文基础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此外,王老师还结合那个时代涌现出的英雄人物,如雷锋、王杰、刘英俊、欧阳海、焦裕禄等,用他们的英雄事迹,对我们进行品德教育,帮助我们树立正确的人生观。王老师为我们付出的心血,使我们受益终生。

  但是,好景不长。1966年初,寒假过后一开学,便发现学校在一点一点发生着变化。那时我已经可以读书看报了,从报纸上我知道了很多事情。从批判海瑞罢官到批判三家村;从批判邓拓、吴晗、廖沫沙到批判彭真、罗瑞卿、陆定一、杨尚昆,政界开始混乱起来。这时附小的部分老师也坐不住了,忧国忧民地参加了这场政治运动。学生开始失管,我们的学习也开始受到影响。随着运动的升级,学校全面停课了,我们这些将要升入初中的学生,想学习也找不到老师了,一切全都乱套了。不上课了,教室卫生无人管理,窗户开着,门敞着,课桌椅横七竖八,黑板上写满了革命口号,到处是丢弃的垃圾杂物,五颜六色的大字报上挂着黑色的墨迹,贴满了校园。这就是文革初期清华附小校园的真实写照。

  此时学校的状况正合了一些学生的心意,他们可以堂而皇之地不上课了。没有了老师的管教,有些同学小小年纪就跟随着革命的潮流,走上社会干起抄家破四旧的事情。还有些学生受当时社会环境影响,开始搞运动升级,对管教过自己的老师大打出手。他们找茬儿批斗、殴打、虐待、侮辱老师。我亲眼见过附小有一个学生,带着几个同学,手持皮带抽打老师。“文革”的浪潮,不仅冲击了整个社会,造成停课停产,也冲击了一些孩子幼小的心灵,给他们尚未成熟的人生观蒙上了一层阴影,使得一些同学分不清是非、颠倒了黑白,对培育自己成长的老师恩将仇报。随着文化大革命的结束和年龄的增长,我想这些同学一定会对自己当初年少轻狂的行为感到懊悔,对老师的负罪感一定会伴随他们的终生。其实他们也是“十年浩劫”的受害者,只不过他们受到的不是肉体的伤害,而是灵魂的侵蚀。由此而产生的恶果,最终历史会有见证。

  由于我们在六年级时赶上了社会动荡,学校的教学秩序无法维持正常,校长管不了老师,老师管不了学生,老师水平再高,再愿意教书育人,也无法继续正常教学。那时爱学习的学生只能是着急和无奈。后来他们当中的许多人利用停课的闲暇读了很多书,自学了文化课,1977恢复高考后又重新圆了求学梦。而不爱学习的学生就此成天玩闹,从此荒废了学业。这就是在“文革”中清华附小学生的基本情况。

  四、“文革”使我们无法升入中学,于是升到了七年级

  由于1966年的文化大革命运动,学校的教学秩序全乱套了,中学不招新生,我们这些本该毕业的小学生也离不开清华附小。当时的学校领导顺势应变,把六年级学生升入七年级,既无教师又无教室,统一归学校管理。学校派体育老师关永长管理整个年级,带领学生一方面护校,一方面参加运动。当时七年级有百十个学生,两三个人配一把木制步枪,排着队背着枪围着学校内外转圈。刚开始时人还比较多,后来人越来越少,大部分同学都被家长招回家了。听话的学生走了,调皮捣蛋的学生不干这活儿,就由剩下的部分学生维持着。当时全国学生已经开始了大串联,为了支援大学的接待工作,部分学生分到各大学生食堂去帮忙。食堂的工作很辛苦,清晨6点多就要到岗服务。那时的孩子早早就承担了大人的工作,一直干到1966年的年末。1967年整整一年,我们都在参加运动,还和大学生一起到中南海外的纠刘(少奇)火线,见识了当年运动的激烈和复杂。当时的校园真是一片乱象,派别山头林立。小学乱,老师被整得无所适从。老师人人自危,学生放了羊,根本无法接受正常的文化教育。

  以上讲的是“文革”中的感受,虽然已经过去了50年,但这段历史让人难以忘怀。小学6年,正好是打好文化基础的关键时期,但10年浩劫却把所有在校学生的学业都耽误了,影响了我们这代人一生的正常发展。有许多同学一辈子就是小学毕业,学业再无进展,他们甚至不会用汉语拼音发短信,不会使用电脑。有几届毕业生,特别是1960年之后上学的同学,名义上是高中毕业,但很多人写不好一个便条或一封信。我们好在还真正学完了小学6年的课程,只是没有取得清华附小的毕业证书。不妨想想,小学毕业的文化水平能干多大事啊,这些人只好随着社会和形势的变化在学校“闹革命”。到了1968年1月中旬,清华附小1966届学生几乎全部升入清华附中复课。可是那时附中的情况也很乱,几乎上不了文化课。清华大学里各个派别之间闹武斗,附中也随之停课半年之久。直到1968年7月27日工宣队进校,才开始复课和劳动锻炼。1970年,我们1969届初中毕业生只有16-17岁,大部分都上山下乡了,有的到了内蒙兵团,有的到了黑龙江兵团,饱受劳累、寒冷、孤单的艰苦,我们把青春的汗水都洒在了边疆的土地上。后来,随着国家政策的变化才得以返城找工作。由于这些人中大部分文化水平较低,很多人一直生活和工作在社会的底层,只有比较少的同学凭借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大学,获得了较高的学历从而改变了生活轨迹,在事业上获得一定成功。以上表述是我们这拨人的真实经历。写到这里,使我更加怀念我在清华附小度过的短短6年的童年时光,更加怀念我的老师和我的同学们。

  回忆过去的岁月,想到小学时代的单纯和快乐,想到在清华附小6年所接受的良好教育,想到严父慈母般的老师们冬去春来、年复一年对我们的辛勤培养,想到清华附小宁静、美丽的校园,感激之情油然而生。由于当时年龄小,加之年代久远,许多事情已想不起来了,但我还是要努力写上几笔,也算是我对母校和老师的一种怀念。由于我的中学阶段正处于国家的动荡时期,我们没有系统地上过文化课,我只好用小学水平的文章来表达我对小学时光的记忆。虽然我的文字水平差,但表达的却是我真实的心意。当我走上社会后,确实感觉到了从清华附小和清华附中毕业的学生,在许多方面的表现和认知水平和社会上有很多区别,这是客观事实。我想,这是和我的母校——清华附小早期教育和老师们的教导是分不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