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则简报说起----李曾中(成志学校1950届毕业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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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4年4月,我参加气象科学院合唱团活动时,一个同事给我看北京青年报上连载的一篇文章。文章里面提到我的父亲李宪之,抗战期间在非常困难的条件下坚持在“联大”教书,十分不易。这使我一下子在脑海中回忆起了自己的童年。那时,父亲在西南联合大学教书,我们全家在昆明郊区农村过着艰苦的生活。

  我是在抗战开始后,父母在南迁逃难的路上出生的。母亲在贵州盘县分娩后没几天,由于日寇侵略加剧,战事吃紧,父亲所在的长沙临时大学不得不继续南迁。一直跑到云南昆明,直到父亲在由清华、北大、南开组成“国立西南联合大学”任教才安定下来。由于从北平逃难时,一路颠簸,什么也没有带。在昆明教书时,他只能靠脑子的记忆和在图书馆中查找资料来编写教材。在十分困难的条件下,他相继开出了气象学、气象观测、天气预报、理论气象、海洋气象和航空气象等6门课。

  由于当时日机空袭昆明频繁而严重,跑警报时有发生,父亲便携全家迁往远郊区的莲得镇清静寺乡下,租了一间土屋居住,屋里地面为潮湿的土地,跳蚤很多,夜间点油灯照明,白天走20多里路到联大上课,晚上天黑后再步行回家。我这时在附近一所碎港空军子弟学校上小学一二年级。这里有一名中国空军英雄,曾击落十余架敌机,最后一次与敌机相撞以身殉国。

  清静寺是小街子镇里的一座破庙,周围有一些民房,构成一个村子。村前有一条小河和石桥,村后有一条大河直通昆明市区,周围都是水稻田和一座浅水湖泊——银盘沟。雨季是一处浅湖,旱季水干则成为草地。我就在这风光秀丽、气候宜人、空气清新的乡间度过了我贫困但快乐的童年。

  1945年抗战胜利,日本鬼子无条件投降。1946年12月,西南联大胜利完成历史使命,全体北上各回各校,清华大学也回到清华园复校。这时,我们家被安置在清华二校门南边的旧南院(现照澜院)1号居住,我们家里已经有从2岁到8岁的4个男孩,我也顺利地到清华大学附属的成志学校三年级学习。旧南院1号就在清华二校门对面小河的南岸,二校门前的洋灰马路直通西校门。二校门往西50余米就是成志学校(丁所)的所在地。我上学只需要5分钟就可到校。

  成志学校是一座灰砖砌墙的平房,前面有一块不大的场地即为校园,用各种树木的枝子围成栅栏,房子后面是一座长满各种杂树的土山,这座土山一直绵延到二校门西侧的校卫队后墙。山北面则是丙所幼儿园的操场,操场由一排柏树围成一个大圆圈。记得我们经常玩儿的游戏是弹弹子(玻璃球)和洋画。在我家里,我们把洋画贴在墙上,叫它滚下,谁的洋画飘得远,谁就赢了。课间休息的时候和放学后的时间,主要是在学校的操场和旁边的小山上玩“口令”的游戏。大家分成两队,选一棵大树为“家”,离开家后就互相躲避,谁先发现对方后就叫一声“口令!”然后跳5大步,如果到达对方身边,对方就成了你的俘虏。

  在校卫队的后山上有一棵大桑树,上面枝杈繁茂,孩子们可以爬上去坐着或者躺在两个树杈上睡觉。我和王长达、何芳川同学是好朋友,经常爬到这棵大树上休息。何芳川的母亲郭良玉老师是我们的时事老师,记得有一次发现何老妈儿(何芳川的外号)的屁股和大腿上有很多紫印痕,问他也不说,后来才知道是他妈嫌他不听话用手指掐的。我们小时候到处玩耍,大概整个清华园都玩遍了,我们经常去捉鱼,工字厅后面的荷花池到老校医院旁边的大河之间有一条小的通道,由于水位差的缘故,荷花池的水经常向河里流,这时许多鱼便逆流而上游入这段小河沟中,如果发现有鱼,把两头一堵,便可抓到许多大鱼。有一次,我和弟弟就遇到了这样的一次机会,把很多鱼堵在了一截小河沟里,正高兴时,有几个高年级的大学生来到了这里,硬是将我们拦截到的鱼给抢走了,其中就有后来成为全国著名的金丝猴专家的全国强和他的哥哥。我们是绝对惹不起啊!只好无奈地离开。另一次是在西院北边的花房外边,那里有一条两边长满水草的小溪,我们突然发现里面有很多鲫鱼,于是兴奋万分,抓了很多鱼后胜利而归。二校门前的那条河里,鱼、虾都很多,每到雨季来临,河水泛滥,表面漂着各种杂物的水顺流而下,杂草里能够捉到小鱼、虾,还有小甲鱼和螃蟹等战利品。秋季,我们在林子里寻找桑葚,香甜的浆汁将嘴上、手上都染成紫色。除了玩,我们还看各种小人书,读一些课外书,互相借阅,印象很深的有《卓娅和舒拉的故事》。

  成志学校的学习也是令人难忘的。成志学校的老师都很好,他们不仅责任心强,业务素质也很高。例如:教我们美术的吴承露老师,大家都很喜欢上他的课。我学会了写美术字,做各种手工和画许多基本的图案,包括素描基础、透视理论、二方连续、四方连续、仿宋体美术字的写法等。我的美术知识相对其他同学来说是比较高的。他还不断地发给我们制作军舰等模型的画稿和制作美术摆件的资料,加强我们的兴趣和动手能力。我做的军舰模型受到了吴老师的表扬,使我更加热爱美术课和劳作课了。朱安恕老师上课没有一句废话,眼睛也一直盯着学生的目光,使你的思想一直跟着她讲的内容思考。她为我后来学习数理化和从事气象科研工作,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我们的英语老师是刚从美国回来的水利学家张光斗教授的夫人钱枚茵老师,她的美国英语发音很好,这为我的英语发音打下了良好的基础。语文课、班主任游珏老师学问很高,经常引用各种经典故事,使我们听讲时精神十分集中,她对于作文的批改十分认真,对标点符号的使用讲解得非常透彻,使我对语文课的兴趣大增。由此,我的作文经常受到表扬,这种劲头一直持续到中学乃至一生,这对我后来写各种学术论文的帮助是很大的。她的父亲是我国古汉语专家游国恩教授。

  清华大学是一所著名的综合性大学,每当成志学校缺少教师时,就从大学调人过来,或暂时帮助带课。例如历史系的一名研究生,就常到我们班上代历史课,北大的丁石孙校长当时是清华数学系的高材生,也在成志学校代过课。

  除了课堂学习,我们还有丰富的课外教育活动。记得在大礼堂西侧的阶梯教室,华罗庚先生曾经给我们讲过数学在生活中的应用,讲中国古代数学家对数学的贡献。冯至先生给我们讲过散文诗歌的写作。回想起当时的生活,虽然物质条件不算富裕,但生活在大师云集的清华园,我们拥有得天独厚的师资条件,享受着温馨、浓郁的人文滋养。

  在一个人的成长过程中,重点中学、名牌大学固然十分重要,但最最重要的,还是小学的教育,因为那是人生最初的教育,是人生的第一步。这一步走好了,以后才不能走歪,所以我特别感谢小学老师对我的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