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形”——记西南联大附小同学的一次聚会----冯姚平(西南联大附小1946届毕业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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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开邮箱,“忘形”二字跃然闪现在屏幕上。定睛看去,原来是沈虎雏发来的邮件。赶忙打开,不禁哑然失笑,原来是头天联大附小同学聚会时他抓拍的照片。一群老头老太围坐桌前纵情交谈,热烈讨论。他们姿态各异,神情专注,如入无人之境,真可谓忘乎所以。正在抓拍照片的徐乃和成为别人镜头里的主角却浑然不知。这群白发苍苍的老人真是个个“忘形”了呢,虎雏邮件的主题选得妙!

  我们这一群附小同学的聚会已经有十多年的历史了,最初是由四年级(指1946年“西南联大”附小解散时读完四年级)的同学发起的,后来逐步扩大。每年聚会,轮流坐庄。这次聚会由我召集。因为我刚回了一次昆明,急于与众“小朋友”分享“归乡”的快乐。

  同学们非常踊跃,除了生病、不在北京、临时有事的各一人外,16个人都到齐。一年没见,表面看来变化不大,发生在每个人身上的事情却不少。有人经历了一次磨难的手术,有人生过一场烦人的疾病,更普遍的是或多或少都添了些毛病,必竟都是75岁上下的人了,于是慰问、咨询、交流热烈展开。

  沈龙珠的到来掀起一个新的高潮。他给每个人带来一份礼物:两张画像。一张画的是1930年代的胡适,另一张是梅贻琦;右下方有题名“龙朱绘”、日期(2011年12月)和“沈龙珠”的印章。手捧画像,二位先辈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我们。大家惊喜、盛叹龙朱技艺高超。真乃是,相识几十载,不知龙朱是画家。更让大家感到无比温馨的是,他在画纸下方用毛笔写了一行字:

    “2011年12月12日 
    联大附小同学在冯姚平家聚会
    此去离开“联大”附小已经65年”

  是啊,离开昆明65年了,我们从稚幼的孩童变成古稀老人,虽然各人都有自己的故乡,然而真正在心中占据着故乡地位的却是这共同的“故乡”——昆明。我们这一批人,生下来就面临国难当头的中国。北平沦陷,上海、南京失守。当时,为了保存国家的文化实力,不甘当亡国奴,平、津、沪、宁等地的大学都纷纷向内地搬迁。我们这些孩子也跟着大人颠沛流离,辗转来到抗战的大后方——昆明。我们唱着《义勇军进行曲》(现在的国歌)在昆明长大,在“联大”附小接受启蒙教育,德、智、体得到全面发展,思想上受到刚毅坚卓的“西南联大”精神的熏陶。这一切,用一句时髦的话说,已经“融化在血液中”了。

  谈起昆明,无比的亲切、甜蜜、自豪。大家或介绍昆明的现状,或谈论对昆明的观感,充满喜悦与担心。大家或追忆往事,或讨论一些现在才知道的过去的事情。谈得兴起,几位同学说起了云南话,众人陶醉在“乡音”里。大家带来不少零食,边吃边聊,我也马上“献宝”,拿出昆明带回来的特产,有鲜花饼、猫哆哩(据说是傣语,就是我们小时候爱吃的,价廉物美的,一说起就酸得流口水的酸角做成的酸角糕,如今做成精致的糖果模样),还有云南月饼。离开昆明时,朋友迟疑地问我,冰箱里有冷冻的云腿月饼,要不要。我高兴地带了回来,放在烤箱里一烤,不错。严格来讲,不太符合食品卫生要求,但对我们这些有昆明情结的人来说,毕竟是来自“故乡”的美味啊。

  时间过得快,该动身去吃饭了,临行前我送给每人一本书:《阳光融成的大海》。2011年,云南人民出版社出版了一套“旧版书系”,专选各位作者写昆明和在昆明写的诗文,其中有我父亲冯至的这一本。我买了一批打算送给能引起共鸣的朋友,首当其冲的当然就是我这些有昆明情结的小朋友了。我在书的扉页盖上父亲和母亲的印章,母亲的那枚印章是在昆明时向闻一多伯伯求来的。让我们以此来追念老人们吧。

  随后,全体打道国子监街叙香斋素菜馆吃素斋自助餐,并继续我们范围更为广泛的漫谈,尽欢而散。过了两天,黄宁打电话来,为我指出书中的几处错字。我佩服,他继承了“西南联大”的认真精神。